青青如此

白熊nanu:

仙气充盈


宋生弹琴吕生下棋:






















  • 我在故宫修文物AU




  • 珠玉在前,多多包涵




  • 非专业人士,如有不妥敬乞指正




  • @吃下的安利绝不吐 的联文,和安仔搞事情使我快乐



























  先王之盛德在于礼乐,文士之精神存于翰墨。玩礼乐之器可以进德,玩墨迹旧刻可以精艺,居今之士可与故人相见在此也。




                                              ——董其昌《骨董十三说》
































乌衣巷口夕阳斜




















冬至是个晴日,太阳哑白,像陶瓷组前阵子刚保养好的钧窑光素碗。












木器组的小院草树最多,夏季雨打,冬季风刮,总是不缺落落声畅。匠人语稀,自得鸟鸣山更幽。北墙根下种着一棵柿子,八月亭亭如盖,隔墙分一半浓荫给金石组。过了霜降,空枝也不嫌萧索,抖落一身冗冗,倒更飒踏。风打北边来,像是金石组的院子还木器组夏日里未答的悄悄话。








张继科逆着风头掀开棉帘,冷不丁激得马龙一个哆嗦。裹着棉猴照样窄溜的人倚着门框,年头久了确实越来越像条铁梨木,皮色也像。铁梨木品性硬,雕出来的眼睛嘴巴都收不住尾锋,一张口功深气琢:“歇会儿,琳哥叫咱赏雪去。”












马龙垂着眼皮,余光瞥见秦志戬把花镜撂在桌子上,才搁下手里的黄铜锁片。昨天张继科拿过来个嘉庆时的红木妆盒,上边做得是多宝格,底层是个对开门,蝠形锁,锁铤锈得挺厉害,打不开就修不了里面的木层。马龙一上午都忙活这个呢,张继科刚推门,那锁啪嗒一声就开了口。












秦志戬披上外套,边往外走边问:“下雪了?”
















“您看了就知道了。”张继科卷高帘子把秦志戬让出去,进屋来拉马龙。












“就我等着你呢。”












“马上,我往这锁芯里滴点米醋,回来就能洗了。”












马龙看了眼窗外,天朗物净,哪有什么雪,也没多想。出门又看见对面的柿子树,老枝苍瘦,淌了墨在蓝天上似的。按规定这里不能栽高过房顶的树,但这棵据说是上了年头的,砍了损阴德。不过更要紧的是秋天能结柿子,人人都爱吃。紫禁城里风水宝地,养出来的东西都比别的地方好。












北京的冬天冷得重,书画组不远,几步路的功夫也能把人冻够呛。等张继科和马龙搓着手进来,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周雨给挑得帘,温声笑着跟俩人打招呼。马琳站在里面眼却尖,直越过仨人身子冲外边笑——刘国梁背着手一步步踱过来了。












“刘主任,您吉祥。”












“少贫,验不过等着秋后问斩。”












“这都冬至了,要斩也得再留我一年。”












刘国梁一欠身,后面还跟着孔令辉。织绣组的姑娘性子都活泛,等不及她们科长。












吴敬平肖战秦志戬都站在一块儿,聊得不是文物就是徒弟。许昕人高马大地贴在姚彦身边,不知道为了什么笑得欢实。陈玘站在里面冲马龙招手:“龙仔龙仔,这儿!”马龙就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马琳看人都齐了,引着众人来到墙边,冲周雨使了个眼色,蒙布一揭,先映入眼帘的是“积素超神”四个大字,马龙轻呵一声,顿时明白书画组说得赏雪是什么意思。












墙上横挂的正是宋徽宗赵佶存世作品中唯一一幅山水图,雪江归棹。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画卷上横江如镜,白雪封山。江心归帆片片,岸上依稀人行。轻舟近晚,寒水披纱,仿佛听得见橹歌呕哑,郭外三两炊烟人家。徽宗书画造诣极高,笔法轻灵而不失恢弘,勾皴简略,气韵高古,将寒江山远的浩渺烘托得淋漓尽致。卷首书“雪江归棹图”,瘦金意秀骨遒,如剑破雪而出。北宋自徽宗而亡,书画艺术也因此重创,此作原应是四时图景,如今只剩冬日一幅。












吴敬平驻目良久,悠叹一声:“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啊。”












陈玘摇摇头切了一声:“这么好的东西,送过去德国人也不一定看得懂。”












刘国梁拍着马琳的肩膀:“算你不辱使命。”












马琳挠挠头乐道:“这回小雨出力大,这孩子手感好,很快就能成气候了。”












周雨才来了三年,刚出学徒就能碰上大修,也算运气不错。年轻男孩儿在刘国梁的注视下微微低了头,谦虚笑道:“琳哥带得好。”












“哎,这个也是补好的?”许昕指指挂在下面的那幅。












周雨笑着点头:“那是崔白的《寒雀图》,年代差不多,又都是冬景,一起修的。”












张继科沉声开口:“这幅没雪啊。”












“原来是有的。”周雨回答说,“这幅以前补过几次,最近一次应该是两百年前。雪那层颜色太轻,给洗掉了,用仪器还能看出来,肉眼就不行了。当时我问琳哥补不补,琳哥说算了,一千年的雪,化就让它化吧。”












马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金石组修得青铜器不老少,残片上的铭文支离破碎的,今人绞尽脑汁也难解只言片语。有时候缺了一笔一划的,翻遍了古书文献都不敢添。好几千年前的人写下的东西,现在能看懂的又有几个?他师父秦志戬总说,时间只带走该带走的,能留下来的就会永远留下来。












青铜持重端严,是文物里最矜厚内敛的一种,马龙常常与它们相视对坐,日子久了便能领会其中的道理。干他们这行的和文物都有种默契,就像这幅寒雀,年岁消磨,只留下郁郁青柏记得霜雪曾经栖过。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咱们再加把劲儿。”刘国梁拍了拍手掌开始讲话,“海外展览的文物更不能出差错,老祖宗给咱长得脸,子孙们一点也不能丢,是哇!哦对了,今天中午吃饺子,我请。想吃什么馅儿的都过来跟我说。”












“刘主任万岁!”












人群一下闹起来,方博突然指着窗外喊:“雪!下雪了!真下雪了!”












“还是猪肉酸菜呗?”












“素三鲜醋里不放姜?”












“这是第几年了?”












“算算啊......五年?”












“五年零四个月了。”












马龙笑笑。修文物的气壮,一开口就是八百年。人同文物不一样,五年就是一个开元到崖山了。师父们都夸没人比得过马龙心细,其实有时候张继科比他更纤毫必究。青铜不开口,木头却是一岁岁跟着往心里套年轮的。












今年夏秋交接的时候,德国来了几个专家来故宫交流学习。那天许昕正领着樊振东来木器组讨石榴吃呢,还没进院门就看见俩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对着朱墙金瓦指指点点,许昕扔了果盆奔隔壁金石组喊:“师兄不好啦!洋人又打进来了!”












年龄长的那个叫蒂姆波尔,块头更大的是奥恰洛夫。俩人领着整个学习小组把文保部转了个遍,转到木器组的时候张继科刚把一座乾隆款碧玉心双面小插屏的腿补起来,马龙来帮着看玉心的接缝该填还是该粘。奥恰洛夫绕着插屏一圈圈地转,张继科让他猜原先断得是哪条腿,猜对了这东西送他。木器组老师父肖战刚才还笑眯眯的,一听这话吓得连忙捂住翻译的嘴。












奥恰洛夫摇摇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张继科抖着腿等翻译,听完脸就耷拉下来了。原来是德国人质疑他的修补法不尊重文物,断裂部位应该做得明显可察,否则有过度修复的嫌疑。












“听见没有,他瞧不出来我补得哪儿就算了,还说我不尊重文物呢,我不尊重文物?”












马龙胳膊肘戳戳张继科腰眼子,戳得他躲痒骂不出脏话。












奥恰洛夫倒是很真诚地说:“文物有自己的故事,我知道你们的技艺非常高超,但是有些破损是历史留给它们的印记,何必要全都修好呢?”












张继科冷哼一声:“也有修不好的呀,我们那大水法不都搁圆明园里躺着呢吗?”












小翻译和他们都熟,瞪了一眼张继科,扭头用德语说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再探讨。












德国人没呆几天就走了,走的时候签了个协议,明年春天故宫选一批文物送到德国卡尔斯鲁厄国家艺术馆进行为期六个月的专题展览。故宫博物院对这次海外展出高度重视,要求对全部所选文物进行彻底细致的检查修补。文保部上上下下殚精竭虑半年多,终于在三月玉兰花开的时候圆满完成了任务。












文物装箱那天,全部的人都到西华门来送,拉着运送工人的手千叮万嘱,车开走老远了还伸着脖子望,恨不得追出天安门直跟到欧洲大陆。刘国梁看着面色戚戚的众人恨铁不成钢道:“这是送出去为国争光的是哇,又不是不回来是哇。方博你别哭了。”












马龙倒是没哭,脸色却比哭看着还可怜。每一件文物在手里呆久了,自然就跑到心里去了,这一去相隔万重山,心里怎能不空落落。吴敬平摘下眼镜擦了擦,低低道,这比当初嫁女儿还难受哟。马龙听着,咧咧嘴,抬头去看张继科时眼圈已经是红的了。












木器组和金石组合作修了好几个大件,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尊清代木雕金漆观音像。师父们都放手让他俩做,偶尔提个醒把个关。为了这尊观音像,从秋吵到冬,又从冬吵到春,有时候张继科犯浑,瞪着眼睛说,凭什么就听你的,是它就跟你亲,光告诉你没告诉我?












现在张继科还是想说,这是咱俩的闺女,不光你一人难受。琢磨了一下怕说出来马龙又十天半个月不理他,还是算了,反正他都明白。木铎金声,都是连着心的。












回去的时候路过武英门,榆叶梅早就开了,这时候落了一桥,又是一年春好处。




































一曲新词酒一杯
















马龙刚来故宫的时候是个夏天,昨个下了场急雨,本是榴花似火,一夜残红满径。马龙站在一重重朱红大门外,觉得每个院子长得都一样,实在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蹿出来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把马龙吓得一阵心惊肉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只毛色水亮的大猫。












“站住!给我把鱼鳔吐出来!”












右手边第一间院落追出来个扎黑围裙的年轻人,凹脸颊上飞一双桃花眼,就是看起来睁不开似的,活活关起了满园春深如海。手里拿着把锯子,黑漆漆的发梢顶了满头的刨花屑子,长短宽窄都有,打眼看上去竟还错落有致,不过不排除是因为那小哥长得好看。马龙本来有点怯怯的,看见那人倒浅浅笑出来。












张继科闻声止了脚步扭头去看,荫荫树下站着个穿薄荷绿T恤的青年,匀净的跟甜白釉似的。前两天刚在陶瓷组看老师父教徒弟给龙泉梅子青补色,学了句“雨过天晴云破处,梅子流酸泛青时”,正遐思如飞呢不知为什么恍然惊觉,自己脚下穿得好像是双拖鞋。












“我叫马龙,来金石组报到。”












张继科一摆头示意跟他走,木屑掉在马龙脚边,猛一看疑似清风摇落几串槐花。












“秦师父,你们组来人了!”












马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路过木器组的院门时随意瞄了一眼,杏树下立着尊木雕金刚,肌理饱畅,刀斧融浑,就是一对努目凶而无神。马龙心底暗暗叹赏,脱口而出:“辽金的吧。”












声音虽小却还是掉进张继科耳朵里,心想隔这么老远一下就能看出来?瞎蒙的吧。他扭回头,眼里多了点不一样的神色:“眼睛缺东西,没看跟没睡醒似的吗,正准备找秦师父商量呢。”












马龙抿着嘴,心想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没睡醒,却也只是心里想想。他望着张继科雕凿般的后背,熏风不解暑,吹起一片汗湿的棉白衣衫,怎不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荷塘听雨眠。












金石组到了,和隔壁团荫蔽日的木器组不一样,小院里整洁干净的一眼望到底,只有堂屋门前摆了两缸睡莲,打屋里走出来个高瘦的中年男人,面色沉静看了两人一眼,对马龙轻轻点点头,那双眼睛书也萧萧,剑也萧萧。












故宫里讲究多,进组头一件事就是拜师。流程也简单,谁来都一样。锣鼓巷的犄角旮旯里垂着一幡红旌,那里的珐琅彩铜锅是溥仪逃到天津时宫里流出来的,好多师父都来看过,十足十的真。铜锅在师徒俩中间咕嘟咕嘟沸起来,仙云雾绕飘满十来见方的小店。












秦志戬一声令下,鲜切的嫩肉如百万雄师过大江,不一会儿浮起初雪似的羊尾油,滚滚白浪拍岸,还没动筷就激出好几轮大汗。马龙双手把茶碗举到头顶叫了声“师父”,秦志戬点点头,往马龙的料碟里添辣油葱花,红男绿女活色生香。












马龙吃得嘴唇鲜如蜜冻,一个劲儿地吸气儿。眉目有着修俊风骨的男人笑道,大夏天吃涮肉不上火,干这行的不能上火,一上火文物就给糟蹋了。












张继科比马龙早来半年,半年连个文物边儿都没落着摸,成天被肖战指使着给木头磨燥边儿,要么就扯摞宣纸各宫各殿的溜达,把房顶的鸱吻脊兽都摹一个遍。这还算好的,新人进来头三年根本不用想修文物,第一个月先学防火防盗还得帮忙卖票,然后才能到各组参观学习。












马龙天生方向感差,每天清早打了卡,张继科就等着他一块儿往售票处走,路过太和殿广场的时候总要多绕几步去走中轴线。俩人站在宫门前一眼望到南,能看见焕彩生辉的正阳桥牌楼,能望穿荣辱落幕后的历史烟云。马龙每每走到这儿就爱发会儿呆,张继科问他:“以前没来过?”












“怎么能没来过,就是每次来这条线上都有人,看不清楚。”
















“那是,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没有,这条线上就咱俩。”
















马龙刚开始觉得张继科不像修文物的,倒像个大爷,好像这故宫就是他家的一样。这话说对了一半,张继科确实打小就把故宫当半个家,这里的每条路每块砖,没有他不走过个几十遍的。他爷爷张德坤就是当年护送故宫文物南迁的一员,亲手把一摞摞官窑粉彩填满稻秆棉絮封箱装车,出了神武门,战火纷飞里跑遍大半座河山。












张继科清美研究生还没读完就给故宫投了简历,当时面试的考官都觉得他面相不善,只有刘国梁和肖战力主他进文保部。肖战是个性情中人,修好一件文物就爱哭,看见盗墓贼在文物上留了伤就骂尽祖宗十八代,他说修文物不能像死水,得有激情,有时候也得有血性。张继科这小子命里有火,木生火,都是命里注定的。












半年后来了个文文静静的马龙,从面试到进组没有人不喜欢的,跟了隔壁切金断玉的秦志戬。火克金,金克木,木又生火,这俩孩子是命里注定的缘分。肖战说这话时正和秦志戬并肩看张继科和马龙头对着头捣鼓观音像,秦志戬阴嗖嗖地扫了肖战一眼,肖战赶忙解释,我胡乱讲的,你看咱们两个就没啥子缘分嘛。












马龙进组后,秦志戬扔给他三个大木箱子,打开来看装得全是《甲骨文合集》《殷周金文集成》《秦汉金文汇编》《甲骨金文与古史研究》这种书。马龙跟这里大部分人不一样,他是科大材料研究毕业的,秦志戬对理科生的人文素养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再说他们修金石的,不懂点儿金文甲骨怎么修青铜器。












马龙望着比人高的大部头脑子直发涨,却也是个外柔内刚不服输的性子。秦志戬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不开工,就给马龙听写金文,每回都是一字不错,还能从商写到汉,要是不拦着就能一直演到篆了。












隔壁肖战想把张继科命里那把火烧成三昧真火,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多朽的木头到肖战手里也能变废为宝,张继科是块百年树才,反倒比文物更难对付。刘国梁给他出主意,让张继科什么都不干,就绕着院子里那棵杏子树转圈,不许出门,不许说话,否则就地赶出去。












肖战觉得玄乎,刘国梁就告诉他这是学满人皇帝训藏獒的法子。从藏南送到京师的仔藏獒都要关在石坑里,不透风不给吃的,就是要把浮在皮上的性子熬进骨头了。藏獒一天天长大了,关它的石坑就越来越小了,有朝一日放进莽莽雪原,一口就能咬死一匹狼。肖战心想就你这损招,他不咬死你就不错了。












张继科倒是不含糊,天天走月月走,走得树下那圈土都矮了一层。肖战说中国人与木头的关系最亲,造房子、造家具,衣食住行一律离不开木头。中国人为什么喜欢木头,因为育树如育人,是格物致知的道理。修木器的要是格不了物,就懂不了木头,也就修不了文物,修出来的东西没有古人的精气神。












四月里寿康宫的梨花啊海棠啊都借着东风飘进金石组的小院,秦志戬老鼻炎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听得张继科一潭深水如搅,低吼一声猛拳捶上树干,肖战听见忙从屋里走出来看,杏花纷纷如雨落,雨中站着个愣愣的青年,眼神怅而弥坚。












马龙来的一个月前,张继科又一个头槌敲在树上,砸下来的已不是杏花,而是泛黄的杏子。肖战从里面走出来,扔给他一堆榫卯插件:“给我弄出一百种拼法来,还有,擦擦血。”张继科恍恍然捂着脑袋,一眨眼春去夏日长。












马龙来了以后当然招大家喜欢,师父们就不用说,漆器组的陈玘成天搂着马龙的脖子“龙仔龙仔”的叫,调色的时候马龙有什么不懂的陈玘比他还着急。按他的话说,马龙就是太规矩,太乖了,有时候调色需要神来之笔,简单点说就是跟和稀泥似的,什么都该试才行。龙仔你什么时候才能犯点错。












同组的邱贻可说:“龙仔儿啊你莫听他鬼扯哦,刘主任都罚他去过两次保卫处看大门了,肯定是夜里撞鬼把脑壳吓傻喽。”












马龙唯一一次犯错还得说回那尊辽金的木雕金刚。新来的学徒三年不能碰文物,这是死规矩。张继科已经把榫卯插件玩得炉火纯青,一颗心躁得只想往那尊金刚上贴。肖战只让他看,看完写分析报告,写了三十页再写三十页,那尊木像在张继科脑子里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一连仪器就能直接3D打印出来,半寸不带差的。












那天趁着午休,张继科偷拿了肖战桌子上的化验结果去找马龙,马龙两手捂着眼睛:“不看不看就不看”。












张继科说:“行啊,你不看我就给你念,念得我师父你师父都听见。”












马龙放下手:“不要则样儿。”
















一叠薄薄的纸就跟大烟枪似的,沾上一点就无法自拔,停都停不下来。马龙跟着张继科蹑手蹑脚地溜进木器组的院子,商量着补全了金刚像的眼部缺损,不敢上胶粘,只能做了大致形状的木填块塞上去。眼廓完整后还缺眼珠,马龙看着化验报告猜测原先这里填得应该是铬元素含量较少的红宝石一类。












张继科皱着眉:“上哪儿弄红宝石去?”












马龙四下里打量一圈,拿起窗台上的大石榴,抠下两颗晶莹透润的果实摁在金刚眼里,拍拍手笑道:“你再看看,这回像睡醒了吗?”












张继科正傻乐呢,金刚醒没醒不知道,反正肖战是睡醒了。马龙和张继科像两只搂进网子里的麻雀,站在两位师父面前一声都不敢吭。秦志戬也不说话,冷着脸让马龙跟自己回去,张继科连忙追到门口喊:“秦师父,是我让马龙干的,您别跟他生气!”












肖战一脚踹上张继科的屁股:“你还有功夫管人家呢?我这头发都是被你愁掉的!”












“您什么都赖我头上,我来之前您那头发早就不剩下啥了!”












秦志戬回头看马龙站在院门外不进来,绞着手指头开不了口,也是怪可怜,叹口气说:“不怪你们心里委屈,士农工商,你们这些年轻人原都是士,跑来跟着做工,肯定是屈才了。”












马龙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秦志戬给他把台阶铺到脚边:“那就赶紧进来吧。”












马龙抬起头,煞白的脸上眼圈泛着红,蚊子哼哼似的:“师父,您会告诉刘主任吗?”












“我告诉他干嘛?”
















“玘哥说刘主任让犯了错的人都去保卫处,玘哥还说宫里晚上不让点灯......”












俩人一个罚刻金刚经,一个罚抄诗三百,动心忍性,是罚也不是。等到来年今日,巍巍宫墙里又多了一个叫许昕的高个子年轻人。那天马龙正去钟表馆看刚修完的铜镀金嵌珐琅六角钟,钟表组现在就王励勤一个人,原来的搭档闫森两年前出了车祸,伤了手,再也不敢碰文物了。












新人不好招,刘国梁愁得睡觉都不踏实。王励勤却还是天天云淡风轻不紧不慢,马龙端详着钟腿上的珐琅嵌工,他就温声笑语地闲聊:“钟表匠人是在宫里呆得最久的,溥仪给冯将军赶走了都没让我们走。我不着急,也不担心。”












出了门马龙又有点调向,不好意思回去问王励勤,就掏出手机给张继科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听起来心情不好,沉默着听完后撂一句“呆那儿别动”就断了线。












马龙愣愣收回手机,想起张继科最近正拼一座辽代观音阁的模型,塔顶晾了好几天都没封顶,应该是遇着瓶颈了,这时候还让他出来接自己肯定来气。要是换了别人,马龙心细如发一准儿早能考虑到,就算张继科倒霉吧。












张继科不到二十分钟赶过来,老远就看见马龙一身白T牛仔裤站在奉先殿门前,想是离他给自己打电话的地方半步都没动过。从西六所跑到最东边,张继科气儿都没喘匀,手上还粘着没干的鱼鳔,见到马龙劈头盖脸就说:“上次金石组大展不就在承乾宫吗,就紧挨着北边你忘了?从这儿到咱们那儿我领你走过多少遍了还记不住,你都看什么去了?”












平时工作上的事马龙都是寸步不让,张继科只有听着的份儿。现在马龙知道自己理亏,服个软卖个乖是他的强项,夏风阵阵里弯起眼睛笑着说:“光看你了呗。”












张继科猝不及防地被击中心口,慌忙重整旗鼓:“行了你以后要去哪儿先来找我我再带你去听见没?从你们屋到我们屋总认识吧?”












“认识!”












张继科舒了口气,眼角瞥见一只长尾喜鹊落在屋头骑凤仙人后面,身子挡着看不见,翘起的尾巴和脊兽形成一个奇妙的角度,脑子里精光一闪茅塞顿开,拽过马龙的腕子撒开腿就狂奔起来。马龙边跑边问:“继科儿,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来了!都想明白了!要么说老祖宗真他妈聪明!”












那天是周一,故宫闭馆。蓝盈盈的天上缀着白云,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跑过古老的中轴线,像越过了某个分割昏晓的经度。等他们跑过重重檐廊丹陛,回到那处瓜果飘香的小院子,才发现张继科的手和马龙的手腕早已被鱼鳔牢牢地粘在一起。












陈玘倚着门框,意味深长地摇头:“啧啧,你们两个有问题,有问题啊。”
























TBC.




















说好的闭关,显然是破功了...




今天吃了素三鲜和白菜猪肉的饺子~大家冬至快乐,早点放假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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